2012年5月23日 星期三

紙鶴

幼姦  火影  波多野結衣
ikKAI6


友人去新加坡的時候逛舊書店,回來送我一本摺紙藝術。

很喜歡玩紙,做卡片做海報做各式各樣莫名其妙的東西討小孩高興,可是origami不是我的強項。
尋找多蘿茜
高中時候流行過幸運星,很多人沒事就在那裡摺啊摺啊的,弄出一顆又一顆的小星星,裝得滿滿一玻璃瓶,彩色繽紛,十分趣緻。

又有人會摺紙鶴,手還來得巧,摺非常細小的紙鶴裝瓶子,說是摺一千隻紙鶴,許的願望會實現。

其實不是真的,我試過,摺得指尖發抖兩眼發花,願望也沒實現。受了現實的教訓以後,大為失望,馬上忘記這些童稚情懷,以後再也不存幻想。

許願還是許的,不過許願的對象不再飄渺,寄情於冥冥中不知道是誰的願望大仙還是哪個神佛,而是惦惦自己的荷包份量,還是查查銀行本子的金額,比摺紙鶴紙星星要實際得多。

吃過午飯之後,痞子法搬出那本摺紙藝術來問,可不可以教他摺紙炮,照著書上教的方法摺出來了,可是不會響,然後糖果妹來討一隻「會拍翅膀的鳥」,她跟小哥哥兩個人看書上教的摺法看得一頭霧水,來討救兵了。

問媽媽果然好處無限,媽媽的手工藝材料箱子裡頭有專門做Origami的彩色方紙,還有小花圖形跟各種顏色,糖果妹看得愛不釋手,馬上挑了金色銀色跟漂亮的粉紅色小花,痞子法對妹妹小女孩的品味大翻白眼,隨手抓了深藍色蔥綠色,大家坐下來一起摺紙,摺出甩起來啪啪響的紙炮,會拍翅膀的鳥,飛機,船,金魚,還有一隻紙鶴。

翅膀坳下來以後,嘴湊到紙鶴肚子下頭的小洞吹口氣,紙鶴就完成了。

孩子們人手一隻紙鶴,嘴裡嗚嗚的裝出想像中的鳥鳴(其實比較像火車),滿屋子亂「飛」,吵鬧得很,卻也十分可愛,喜歡就是這樣,什麼都好,不喜歡的話一定吵死了。微笑著看這些猴子滿屋蹦跳,微微笑著,就在這一刻忽然想起來,小時候,爸爸唯一會摺給我的東西,就是紙鶴。

不知道為什麼爸爸會摺紙鶴,而且其實不是為了討小孩歡心而摺的,大的小的,什麼紙都可以,有時候用報紙,有時候用買什麼東西回來的包裝紙,有時候用我勞作的色紙,還是香煙盒子裡頭的錫箔紙(那是錫箔嗎?講錫箔聽起來怪像是冥紙的),一面看電視還是幹嘛,過不一會兒,手上就出現一隻紙鶴。

大部份的時間阿爸隻是拿在手裡欣賞一下,然後就揉皺丟掉了,後來我每次看到爸爸在摺紙就去守候,等他欣賞完畢,我跟爸爸討過來,幾年下來,蒐集得滿滿一盒子。

爸爸的紙鶴,就像媽媽的香味一樣,在他們所到之處留下印記。

我知道有些人噴香水噴得好像在蓋防護罩一樣,渾身籠罩著一重肉眼幾乎可見的香霧,把外界的一切隔絕,隨便誰碰上那個防護罩,大概會像昆蟲碰上通電的捕蠅網那樣茲一聲電死吧。

我媽媽身上的味道則很隱約,通常總要很靠近才聞得到,有時候微風從媽媽那個方向吹過來, 或是母親彎下來摸我額頭的時候,從衣領還是髮際透出一點芬芳,那樣輕柔恬澹,若隱若現,一閃神就失去香氣的蹤跡,可是她存在過的空間卻留下微微的一絲香氛,輕柔縈繞,異樣的纏綿。

爸爸的紙鶴也是一種標記,他在哪裡坐久了,大概就會留下一隻紙鶴。

從阿爸聽了繼母的一面之詞,揍得我鼻青臉腫,回到學校幾乎沒有辦法坐著上課以後,我就很少回家,週末假期也盡可能留在學校,偌大的宿舍空洞洞,反而輕鬆悠閒。聽說浴室鬧鬼,可是苛政猛於虎,繼母那種全掛子的表面功夫比妖魔鬼怪更恐怖,打不過,隻好躲著。

到爸爸跟繼母離婚之後,可以回家了,也還是淡淡的,父女之間的信賴受到重創,終其一生,都沒有復原。

我想我還是愛爸爸的,他出了什麼問題,我絕對不會坐視不管,爸爸生病,我也一樣憂心如焚,隻是我永遠沒有再信任過父親會在利害相關的時候優先保護我的權益。

這樣說或者苛刻了些,但是與其寄望老北會保護我,我看算了,靠自己恐怕比較穩妥些,完全是我小人長戚戚,小器又記憶太好,不懂得如何遺忘跟原諒之故。

剛出來工作那個當兒,還有點天真剩下,在公司吃了虧,受到委屈,會想跟爸爸說,或者還有點想撒嬌,希望得到一點安慰吧?沒想到爸爸一口咬定是我錯,「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或是對方做了什麼,跟同事發生爭執,是你工作上最大的污點」。我從此沈默,報喜不報憂,有什麼委屈痛苦不如意,全部浸到酒杯裡頭喝下去,再也不開口傾訴。一點一滴的,冰封得越來越厚,這樣大概也不是不好,起碼少說少錯,連意見不合的機會也沒有。

啊如果二十歲的我就有今日這樣的認知。

因為從四十歲的山崗看出去,風景是不一樣的。不知不覺中,我身體力行著父親的教誨,埋頭苦幹,努力嘗試著要做到永不解釋,永不抱怨。吃虧或是受騙已經很倒楣,還要去跟同事你一句來我一句去的爭執,於事無補還衰多口。今時今日,罵人一句搞不好就吃上毀謗名譽的官司,氣衝牛鬥的時候判斷失準,更可能暴露自己的弱點,還不一定爭得回公道。力氣要留下來做事,要報仇何必吵架,搶他的客戶賺走他的傭金好了,背後搞爛他的工作計畫害他沒份升職好了,每個月薪水領得多他三倍氣死他好了,何必大鑼大鼓的樹立敵人?

是,沈不住氣,跟同事爭執,確實是「我」工作上的污點,寧可咬緊牙關吃啞巴虧,事後暗地報復,也不該把討厭的人拉擡到有資格跟我對話的地位。

二十年,明白這樣的道理,花了我二十年。

我現在明白了。

可是當年我不懂得,父女的關係,就一直維持著一種很表面的和諧,爸爸有什麼話說,我禮貌聆聽,但是陽奉陰違的時候居多,表面上我是很服從很聽話的女兒,可是心裡面自己打定主意,並不因為老爸說什麼而動搖,他管他說,我管我做,不同意也不會撕破臉講真話的。常有朋友聽到我跟父親說電話,誤會對方是老闆還是客戶,態度實在過分的禮貌,「客氣得不像家人」,也相等於絕對的疏離。

曾經病過一場,暈暈糊糊的躺在病床上不知飢飽也不知日夜,在點滴跟點滴之間偶爾清醒,看到的總是一片茫然的白:白牆壁白天花闆白色日光燈,隻有穿著Parties白袍的人影,來換點滴,來擦身體,來做檢查。護士讚我「乖」,人形一樣,躺在床上不哭不鬧不說不笑不動不吵,軟軟的任憑擺佈。

沒有訪客。

其實還是有的,有時候醒過來,枕頭底下塞著隻細小的紙鶴,沒有見到人,但是知道,爸爸來過。

我從來不知道爸爸為什麼會摺紙鶴,又為什麼而摺,而他在摺紙鶴的時候,心裡頭又在想些什麼?

這些問題的答案已經石沈大海,永遠不會有解答了。







圖片出自網路: http://tw.myblog.yahoo.com/paleylily/article?mid=27074&prev=27076&next=-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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